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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尘仙途第257章 没人敲碗碗自己响了

顾微尘踏入山坳时晨雾正顺着山梁往下淌像被谁扯散的棉絮。

她鼻尖萦绕的焦糊气愈发清晰混着潮润的土腥倒不似寻常火场余烬——更像陶窑熄火后黏土与草木灰在风里慢慢发酵的味道。

村口老井旁那抹粗陶的灰褐就这么撞进她视野。

她脚步微顿。

那是只无釉的粗陶盆边沿磕出几道月牙状的豁口其中一道刻痕她再熟悉不过——与小满最初用来覆盖陶笛幼苗的那只连豁口的位置都分毫不差。

“是同一只?”她蹲下身指节轻轻叩了叩盆沿。

陶土粗糙的触感透过指尖传来和三年前在学坊初见时一般无二。

但此时盆沿的缝隙里竟钻出几株细小白花茎秆纤弱却直挺花瓣上还凝着晨露像谁给粗陶镶了圈碎玉。

她没急着动手。

前世修复古物时最忌贸然触碰——器物的“呼吸”比人更敏感。

此刻她就这么半蹲着袖中骨制指甲抵着掌心看山风掀起衣角看小白花在雾里轻轻摇晃。

日头西斜时她寻了块青石坐下。

山坳里的虫鸣渐起老井的青苔泛着暗绿陶盆却始终静着像块被时光遗忘的土疙瘩。

直到月上梢头月光穿过小白花的缝隙在陶盆上投下斑驳光斑她听见一声极轻的“叮”。

不是风吹不是虫爬。

那声响像极了陶胚出窑时匠人用竹片轻敲检验的清响。

顾微尘屏息。

粗陶盆竟缓缓翻转过来露出倒扣的底面——原本压在盆下的井口水面正泛起涟漪一圈圈荡开在月光下折射出细碎银芒。

影像浮现时她喉间发紧。

那是个裹着蓝布帕子的老妇人鬓角沾着灶灰手里捧着只粗瓷碗。

她蹲在井边将碗里的清水轻轻倒进井中嘴皮子动了动顾微尘虽听不见声音却从口型读出:“今日粥咸了给你留一口淡的。

” 井水深幽老妇人的影子渐渐淡去水面重归平静仿佛方才的一切只是月光在作怪。

顾微尘却摸出怀里那枚从海中带回的贝壳轻轻搁在井沿。

贝壳的纹路里还沾着海沙在月光下泛着珍珠白——不是祭品是她听懂了的回应。

三日后消息顺着山风飘进学坊。

小满正蹲在晒谷场看阿毛补筛子筛底的竹片突然“咔”地绷直指向村口方向。

她抬头就见王婶家缺角的蓝边碗正从窗台上“滚”下来稳稳落在供桌中央;李叔家摔成三瓣的汤碗不知何时粘在一起端端正正搁在灶台;最奇的是张秀才家祖传的裂瓷竟被系上红绳悬在堂屋梁下裂璺里还卡着半朵晒干的野菊。

她顺着晒谷场走每过一户就弯腰看碗底——果然每只碗底都凝着一滴露水水珠里影影绰绰映着画面:有妇人拍着襁褓哼曲有少年背着包袱往山外走有老人搬着竹椅在墙根晒暖。

“这是...他们的故事?”小满指尖抚过一只豁口的茶碗碗底的露水突然晃了晃映出个扎羊角辫的小丫头举着这只碗追鸡。

她心头一跳摸出胸前的树脂封囊贴在耳边——碗壁正发出极轻的嗡鸣像春蚕啃桑叶又像夏夜的蝉鸣节奏竟和“新生谣”分毫不差。

她忽然懂了。

这些器物不再是等她去修补的“残物”它们自己开始“说话”了。

小满没去碰那些碗。

她踮着脚走到每户门前抬手在门框上轻敲三声——这是阿芽巡行时对活着的器物行的礼。

顾微尘再见到铜钟时正是正午。

废弃驿站的残梁上那口铜钟裹着绿锈裂纹像条蜷着的蛇。

她本想绕过去刚迈出半步身后突然“嗡”地一声——钟体震颤声波撞得她耳膜发疼丹田那根金线却自动跟着颤动像两根被同一根琴弓拉动的弦。

她转身。

测脉陶芽在掌心展开叶片却纹丝不动——不是失效而是这震动超出了陶芽能测的范畴。

她盘坐在钟下。

第一日数绿锈的纹路;第二日记钟声的长短;第三日试着用呼吸去应和那频率。

到第七夜子时月光透过破墙照在钟上锈迹突然剥落几片钟内浮出虚影:一个穿灰布短打的驿卒攥着半封家书血从胸口渗出来把“家中老母”四个字晕成了红团。

“信我帮你送。

”顾微尘摸出随身粗布闭目将虚影拓进识海再一笔一划誊在布上。

她系好布卷轻轻挂在钟绳上“送到了。

” 次日离驿站时铜钟又鸣。

这一回声波不是往天上走而是贴着地面滚出去像块石子投入深潭荡起层层涟漪。

顾微尘走在山路上袖中突然一震——那是断龙岭的锈剑在颤;再走两步衣襟里的渔网残片嗡嗡作响;行至溪畔溪边的陶片突然浮起聚成个模糊的人形。

她猛地停步取出最后那枚残玉简——原本斑驳的表面竟浮现出一行痕迹不是符文是无数细小的脚印歪歪扭扭指向大陆腹地。

她望着脚印延伸的方向忽然笑了。

风掀起她的衣袖露出腕间系着的贝壳那是荒村老井边留下的回应。

原来不是她在唤醒世界是世界在找那个愿意弯腰听它说话的人。

暮色渐沉时她爬上一处山梁。

远处的丘陵在雾里若隐若现浑圆的山体上寸草不生像颗被谁随手搁在大地上的石球。

顾微尘摸了摸怀里的残玉简脚印的终点就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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