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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自俱足第32章 任命

德麟把驴车还到夏二爷家时驴鼻孔里喷出的白气在车辕上结了层薄霜。

他解缰绳的手冻得发僵指关节捏下去像是在掰一块冻透的土豆。

驴槽里的草料结着冰碴老驴嚼得费劲嘴角沾着的草沫子瞬间冻成了白粒。

他抬眼看见夏二奶奶笔直的身板儿在堂屋门口一闪。

德麟想打个招呼还未开口屋门随即合拢了。

只余下凛冽的寒气弥漫在空旷的院子里。

“德麟慢着。

”夏二爷从屋里掀帘出来棉袄下摆扫过门槛上的积雪扬起一阵雪雾。

他手里攥着块油布往驴背上盖:“这老伙计跟了我十年不经冻了。

” 二爷的声音像漏风的风箱每喘一口气都带着冰凌子似的颤音。

德麟没接话帮着把油布系牢。

驴耳朵抖了抖蹭了蹭他的胳膊毛里结的冰碴硌得人疼。

“德麟!”一声呼唤破开寒风清亮却带着微颤。

他蓦然回首桂珍二姐立在铺子门口怀抱一把秃了毛的笤帚。

寒风肆意撩拨着她额前散乱的碎发她跑过来那双杏核眼红肿如桃泛着水光:“你……在三叔那儿落脚了?” 声音滞涩仿佛每个字都在喉咙里艰难地碾过。

“嗯我爹那儿宽敞……”德麟心头一紧喉结滚动了一下。

德麟往驴槽里添了把干草驴嚼草的声音在寂静的院子里格外响。

“嘀嘀嘀!”刺耳的汽车喇叭声骤然撕裂了小巷的寂静。

一辆深绿色的吉普车如同不速之客粗暴地碾过胡同里厚厚的积雪惊得枯树枝头几只寒鸦扑棱棱冲天而起零落的黑羽打着旋儿飘下。

车门“哐当”打开一个戴着崭新蓝布棉帽的年轻人大步跨出:“夏德麟同志在吗?请立刻跟我们到场部一趟。

” “我是”德麟插在破旧棉袄口袋里的手猛地攥紧指甲几乎要掐进冻得发僵的掌心冷汗无声地渗出。

夏二奶奶布满忧虑的脸庞再次从铺板门缝里探出。

桂珍二姐的脸“唰”地失却了血色下意识紧紧攥住了德麟的袖口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是……是咱家那成分……又惹事了?” 吉普车的发动机突突地低吼着单调而沉闷像擂着催命的鼓点。

这噪音的间隙里他清晰地听到屋里传来夏二爷压抑不住的、撕心裂肺般的咳嗽声一声声敲在心上。

德麟深深地吸了一口寒气冰冷刺入肺腑连睫毛上都凝结起细小的、冰凉的水珠。

“没事的。

”他勉强对桂珍扯出一个安抚的微笑随即毅然转身迈步走向那扇洞开的绿色车门。

车轮无情地碾过雪地留下两道更深的辙痕如同新的伤疤刻印在苍白而麻木的大地上。

吉普车在坑洼遍布的土路上剧烈颠簸。

德麟紧抓着车门上方的把手身体随之摇晃。

窗外覆盖着厚雪的街道、低矮的土坯房还有倒塌的残垣断壁飞速向后掠去。

他出神地凝视着挡风玻璃上凝结着的奇异的冰花。

它们蔓延、交织在日光下折射出迷离而冰冷的光晕。

恍惚间德麟的眼前浮现出表哥韩庆年调任盘山农场场长那天的情景。

韩庆年站在十字路口临时搭起的主席台上裹着军大衣意气风发地向黑压压的人群挥手:“同志们!咱们这代人就是要在废墟上开出一片新天地!” 声音洪亮穿过凛冽的北风带着一种灼人的力量。

此刻这句誓言却像一块烧红的火炭沉甸甸地烙在他的心口烫得德麟一阵阵发慌。

阳光终于艰难地穿透了厚重的云层斜斜地照亮了场部那面粗糙的红砖外墙。

吉普车喘息着在两层高的办公楼前停稳。

德麟跟着那蓝布帽的年轻人穿过幽暗的走廊。

一股混杂着劣质烟草、旧报纸和尘土的气味扑面而来。

穿堂风呼啸而过将糊在破损窗棂上的旧报纸掀起一角露出下面尚未撕净的标语残片。

“为人民服务”几个大字倔强地残留着。

推开办公室沉重的木门一股裹挟着煤烟的热浪猛地涌来。

屋子中央的铁皮炉子烧得正旺炉膛里通红的火苗贪婪地舔舐着空气。

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中华人民共和国行政区划图》色彩已然黯淡边缘微微卷起。

韩庆年正在屋里来回踱步崭新的军大衣下摆随着他的动作晃动衣襟上几粒黄铜纽扣在炉火的映照下反射出跳跃不定的冷光。

听见门响他猛地停步转过身来双臂交叉抱在胸前目光犀利地仔细打量着走进来的德麟。

德麟站定身板挺得笔直如同一株历经风霜却依旧坚韧的北方杨树。

他的个子很高肩背宽阔厚实古铜色的脸膛刻着风霜的痕迹浓眉之下那双眼睛依旧明亮目光坚定透着一股子沉静的刚毅。

鼻梁高直厚实的嘴唇习惯性地抿着此刻却微微向上弯起挂着一个质朴甚至有些憨厚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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